巴黎蒙田大道的Showroom里，楚晓萱调整着模特身上的西装外套。指尖拂过肩线，确保每一寸剪裁都完美贴合。法语、英语、意大利语的交谈声在展厅里交织，而她的设计是唯一的通用语言。
“楚小姐，这位是《Vogue》法国版的时尚总监。“翻译轻声介绍，“她想了解这个系列背后的灵感。“
楚晓萱微笑转身，黑色西装裤勾勒出修长双腿，上衣后摆如花瓣般绽开——正是两年前那个决定改变一切的日子里，她画下的第一个设计雏形。
“灵感来源于蜕变。“楚晓萱用流利的英语回答，“女性破茧重生的过程。“
两年前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。那天她独自躺在手术台上，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时，她想的不是疼痛，而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将永远不必知道世界上有赵家这样的存在。
“晓萱！“陈明穿过人群走来，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，“老佛爷百货下了首批五十万订单！他们想要独家发售权！“
楚晓萱眨了眨眼。两年前，她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离婚女人，带着满身伤痕离开赵家；现在，她的名字出现在时尚媒体的新锐设计师名单上。
手机在包里震动。林雯的名字跳出来——这个在她最绝望时伸出援手的产科医生，如今已是她最信任的朋友。
“晓萱，有个情况...“林雯的声音有些犹豫，“赵明辉找到医院来了，说他妈妈病情恶化，需要钱做手术。“
楚晓萱握紧手机，巴黎灿烂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。最后一次见到王凤霞，是在法庭上，老太太咒骂她“杀了赵家的种“，然后突发脑溢血被抬了出去。
“他怎么会找到你？“
“他去了你原来工作的学校，又找到我家...“林雯叹气，“我看他状态很差，瘦得脱了形。他说赵美琳在国外联系不上...“
楚晓萱望向展厅中央自己的设计作品——那件腰间缀满立体花瓣的连衣裙正被一群买手围观。半年前，这套衣服的初稿诞生于凌晨三点的公寓，当时她刚结束与米兰客户的视频会议。
“告诉他，我可以借三万，但要通过律师办手续。“楚晓萱平静地说，“有借有还。“
挂断电话，陈明递来一杯香槟：“麻烦事？“
“前夫。“楚晓萱轻啜一口金色液体，“家里有人生病。“
陈明挑眉：“你要帮忙？“
“有限度的。“楚晓萱看向自己的设计，“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。“
回国一周后，楚晓萱在工作室见到了赵明辉。他比离婚时老了十岁不止，西装松垮地挂在身上，手指关节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。
“晓萱...“赵明辉站在门口，手里捏着一份文件，“谢谢你能见我。“
楚晓萱示意他坐下。工作室明亮的灯光照出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。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金融精英，如今像个被生活榨干的中年人。
“病情报告？“她直奔主题。
赵明辉递过一叠病历。王凤霞的脑溢血后遗症并发肺炎，需要做气管切开手术，费用五万多。他翻到最后一页：“这是美琳的邮件...她说在澳洲的投资失败...“
楚晓萱扫了一眼那封满是借口的邮件。赵美琳，那个曾经把她的嫁妆拿去“创业“的小姑子，如今连母亲的手术费都不愿出。
“这是三万。“楚晓萱从抽屉取出支票，“按市价利息，两年内还清。“
赵明辉没有接支票，而是突然抓住她的手：“晓萱，我错了...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后悔...“
楚晓萱抽回手，支票飘落在桌面：“赵明辉，我们早就结束了。“
“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。“赵明辉眼眶发红，“但妈现在这样...我被公司裁员了...医生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...“
楚晓萱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王凤霞的情景——老太太咒骂着向她砸来的水杯，以及随后瘫倒在地的狼狈。但她也记得第一次去赵家吃饭，王凤霞热情给她夹菜的样子——虽然那热情背后是对儿子女友的审视。
“我可以再借两万。“楚晓萱最终说，“条件是签协议，承诺不再打扰我的生活。“
赵明辉的肩膀垮了下来：“你就这么恨我们？“
“不恨。“楚晓萱平静地看着他，“只是不在乎了。“
送走赵明辉后，楚晓萱站在落地窗前发呆。两年前那个决定带来的生理疼痛早已消失，但心灵上的疤痕偶尔还会隐隐作痛。她永远不会忘记手术同意书上独自签下的名字，也不会忘记之后赵家对她的诅咒。
“晓萱，样衣到了！“工作室门被推开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件白色连衣裙，“腰线按你说的改了，看看效果。“
周毅，三十二岁，工作室的另一位合伙人，毕业于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。他与陈明是发小，回国探亲时偶然看到楚晓萱的设计，当即决定入股。
“我看看。“楚晓萱接过裙子，手指抚过腰间的褶皱，“比上一版好，但下摆可以再飘逸些。“
周毅凑近观察，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，不像赵明辉惯用的浓烈古龙水。他尊重楚晓萱的每一个决定，从不因为她是“半路出家“而轻视她的意见。
“对了，“周毅突然想起什么，“下周慈善晚宴，你真要穿那件绿色礼服？“
楚晓萱点头：“有问题？“
“完全没有。“周毅微笑，“只是那件太惊艳了，我怕媒体都围着你转，没人关注我们的新系列了。“
楚晓萱笑着摇头。和周毅共事这半年，她逐渐找回了被赵家一点点磨灭的自信。在他眼里，她不是谁的妻子、前妻，就是楚晓萱本人——一个有才华的设计师。
慈善晚宴当晚，楚晓萱一袭墨绿色长裙惊艳全场。裙子灵感来自宋代汝窑瓷器，远看是纯色，走动时却会泛起微妙的光泽变化。媒体闪光灯下，她从容应对各种提问，谈工作室的愿景，谈中国设计的国际化。
“楚小姐，“一位女记者问道，“作为从家庭主妇转型为设计师的女性，您有什么建议给那些想重塑自我的女性？“
楚晓萱微笑：“先认清什么是不值得留恋的，然后勇敢放手。有时候结束，才是真正的开始。“
宴会进行到一半，入口处传来骚动。一个穿着过季名牌的女人正和保安争执，那尖锐的嗓音让楚晓萱浑身一僵——赵美琳。
“让我进去！我认识楚晓萱！我是她小姑子！“
楚晓萱向主办方致歉，走向门口。两年不见，赵美琳憔悴了许多，夸张的眼妆盖不住眼角的细纹，手袋边角已经磨损。
“嫂子！“赵美琳看到她眼睛一亮，“我就知道能在这儿找到你！“
楚晓萱示意保安放行，带她到休息区：“我不是你嫂子。“
赵美琳笑容僵了一下，又热切起来：“晓萱姐，我是专门来道歉的！当年是我不懂事...“
“直说吧，“楚晓萱打断她，“你妈的手术费凑齐了吗？“
赵美琳表情变了变：“我在澳洲的投资出了点问题...但我有个新项目，稳赚不赔！只要十万启动资金...“
“没有。“楚晓萱干脆地说。
“你可以先借给我哥那份钱！“赵美琳急切地说，“妈的手术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...“
楚晓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“你妈病危，你却想挪用手术费去投资？“
“不是挪用！是增值！“赵美琳声音拔高，“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国外吃了多少苦！那些白人...“
“美琳，“楚晓萱站起身，“我建议你回医院看看你妈。至于钱，我已经借给赵明辉了。“
赵美琳突然抓住她手腕，指甲陷入皮肉：“楚晓萱！你别以为自己现在了不起了！要不是我们赵家...“
“放开她。“周毅冷峻的声音插入。他轻松掰开赵美琳的手，“这位女士，请你离开。“
赵美琳上下打量周毅，突然笑了：“哟，新欢啊？晓萱姐，你眼光变差了，这男的一看就没钱...“
“保安。“周毅招手，“请这位女士出去。“
看着赵美琳被请离，楚晓萱感到一阵疲惫。周毅递来一杯温水：“没事吧？“
“没事。“楚晓萱勉强笑笑，“抱歉，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场合。“
“别这么说。“周毅轻碰她肩膀，“需要我送你回家吗？“
楚晓萱摇头：“我还要去见林医生。明天例会见。“
医院咖啡厅里，林雯听完晚宴插曲，叹气：“赵美琳还是老样子。不过你知道吗，她在澳洲的婚姻是假的，就为移民。“
楚晓萱并不意外：“赵明辉知道吗？“
“知道，但他顾不上这些。“林雯压低声音，“王凤霞情况很不好，就算手术成功，后续康复也需要大量费用。“
楚晓萱搅动咖啡：“我帮到这里就够了。“
“你心太软。“林雯摇头，“要是我，一分钱都不会给。“
楚晓萱望向窗外夜色。两年前，她带着满身伤痕离开赵家时，也曾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。但现在，她只觉得那些人离她的世界已经很远很远。
“不是心软。“她轻声说，“只是不值得浪费感情去恨了。“
回到家已近午夜。楚晓萱打开素描本，勾勒着新的设计灵感。手机亮起，是周毅的短信：「下周去杭州看面料，一起？听说西湖的荷花开了。」
楚晓萱回复：「好，正好需要些新灵感。」
放下手机，她走到窗前。巴黎的星光与上海的灯火在记忆中重叠。两年前那个决定改变了一切，但她从未后悔——宁可承受一时的痛苦，也不要一生的枷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