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眠手指搭在水晶杯壁,里面放了冰块,丝丝凉意沁透出来,浇灭方才蛮不讲理的滚烫。
听到邱揽月的询问,她侧头看去,不疾不徐道:“果蔬汁富含维生素,能增强免疫力,邱小姐可以尝试一下。”
晚风拂过,扬起庄眠几丝柔顺的长发,随着她转头的动作缓缓飘至右边。
熟悉的淡淡馨香卷着晚香玉气味的风袭来,仿佛穿过蹉跎岁月,又再次漂浮在他身边。
谢沉屿轻撩眼皮,映入视野的是纤细干净的漂亮手指,白皙似雪,宛如上好品质的凝脂白玉。
顾政是医生,加入科普:“研究证实,甜菜汁中的硝酸盐可扩张血管,降低血压,保护心血管。”
“大家怎么都这么养生呀?不行,我也得未雨绸缪。”
邱揽月放下香槟,抬起手叫管家,“给我也来一杯果蔬汁。”
管家很快端上新鲜榨的果蔬汁,邱揽月尝了尝,这辈子没喝过那么难喝的东西,险些吐出来。
所幸千金风范尚存,才没有发作。
谢沉屿往杯里丢了根吸管,漫不经心地就着吸管喝果蔬汁,姿态慵懒又雅贵。
庄眠余光捕捉到,看着自己眼前毫无讲究的杯子,一时沉默。
玩得比较好的朋友晃着酒杯走过来,调笑着说:“谢公子什么时候改吃素了?这绿油油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出家。”
桌面手机屏幕亮起,接二连三弹出新消息,谢沉屿捞起手机,声调随意。
“换个口味。”
“口味换得这么健康?这不是小白兔最爱的玩意儿吗。”
另一个朋友接腔,笑得促狭:“你懂什么,屿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于吃小白兔。”
谢沉屿笑得挺懒,懒得搭理他们。
顾政温润笑道:“几位要不要也来一杯?现榨的果蔬汁,对熬夜应酬的人最是滋补。”
这些世家子弟个个精明得很,懂得谁才是权力的掌控者,闻声,摆摆手。
“我们这些俗人哪配得上这么金贵的养生饮品。屿哥长命百岁就好,我可无福消受咯!”
话音落下,引得不少人哄笑。
庄眠喝了口果蔬汁,面色无虞,却不由得回想起以前。有年夏天天气炎热,她榨了新鲜的果蔬汁装进保温杯里带到学校。
谢沉屿坐在她身旁,看她打开保温杯,瞥见里面翠绿色的液体,问她是什么。
她告诉他是果蔬汁,遂后献宝似的往前递给他。
谢沉屿鼻腔溢出一丝轻笑,懒洋洋问了句:“你觉得我会喝这种东西?”
他的语气没有狂妄,更称不上讥讽,只是理所应当地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拒绝了她。
可后来,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喝果蔬汁。
此刻,庄眠还记得,当时谢沉屿闻到果蔬汁味道,眉头微蹙的样子,活像嗅到了有毒气体。
他以前不喝果蔬汁的。
她不知道谢沉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果蔬汁的,但转念一想,自己确实不了解他。
明明生了副多情风流的模样,偏偏对任何东西都是漠不关心的薄情冷漠。
或许他只有在床上是不一样的。
俩人做的时候,他会一边暴戾占有,一边埋头吸她的脖子,问她“深不深”。
…
上流阶层的宴会,话题中心基本离不开钱权利益,背景单薄的庄眠在其中显然是边缘人物。
秉持着良好教养,他们虽然会不时关照一下她,但真正有价值的话题不会与她提起。
身畔的男人存在感过于强烈,那种冷感的危险气息,即便不说话,也令人心惊胆战。
为了转移注意力,庄眠几乎都侧着身子同另一侧的千金聊天,她话题聊得开,不会出现相顾无言的尴尬局面。
中途有人加入闲谈,基于礼貌,庄眠也站起身来。
谈笑片刻。
邱揽月优雅走过来,骄矜地笑道:“庄眠,听顾政说你也是国际中学毕业的,跟我同一届。好巧,以前怎么没见过你?”
“我在学校不出名,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学生,没见过正常。”庄眠不卑不亢道。
“太谦虚了。画缇姐,你知道吧?国际中学公认的校花,蝉联了好几届,你和她其实眉眼有点像。”
庄眠心想,第二次了。
今晚第二次有人说她和杨画缇外表相似。
“所以啊,你长这么美,怎么可能平平无奇。”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,邱揽月扭头看向谢沉屿,“沉屿哥,你对庄眠有印象吗?”
谢沉屿微微侧头,意味不明地端详庄眠的脸:“我该有印象么。”
他这话,像极了不知道庄眠是谁,却由于世家贵公子的教养,赦免似的给庄眠台阶下。
唯有庄眠清楚,他这话没有别的意思,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。
问她,他该对她有印象么。
“没有。”庄眠的语气温和淡定,近乎置身事外,“我和谢先生以前素未谋面。”
她答得毫不犹豫。
谢沉屿薄唇微讽地一扯。
轻柔和煦的晚风刮过来,像一片片软刀子,刮得他胸口发麻。
顾政从冰桶里取出一支红酒,用毛巾擦拭上面的水珠。见状,对他们说:“同一届都不一定认识,不同届,没有印象不算新鲜事。”
“也是。”邱揽月赞同地点头,又向庄眠伸手,“对了,我下周正式加入蒲华,提前跟你说声,到时候我们就是同事了。”
庄眠同她友好握手,官腔打得圆滑:“欢迎邱小姐加入。”
祝寿和扩展人脉都进展得顺利,临近尾声,庄眠以去洗手间为由,起身离开,准备撤退。
从里面出来,庄眠站在洗手台前,低头,专心致志地洗手。
不经意抬头,看见洁净的镜子里猛地映出男人的脸。她吓了一跳,犹如惊弓之鸟,神经紧紧绷着。
面上竭力表现平静,但唇色无法抑制淡了两个度。
谢沉屿闲闲倚着墙壁,双手揣在西裤兜里,居高临下地审视她。
庄眠想跟他维持陌生人的平和疏离,连礼节性的招呼都没打,沉默着。
谢沉屿却不打算放过她,眼睑轻抬,在镜中与她对视。
“装不认识有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