矮衙役甩了甩手中的锁链,冷笑道:“裴郎君,我们看你都能与人争辩,就上个锁吧。”锁链有些重,他不甩了,“我们也是按上面的意思办事。我们心善,念你重伤未愈,怕你走不动,不给你锁脚铐。”衙役不想让裴隐再躺担架了。
姜容琅接过裴隐手中的裴湘,裴隐伸出手,莹白的手腕布满结痂的伤口,触目惊心。
“县主,路越往后越崎岖,马车怕是不能再继续行驶。”高个子衙役粗声粗气道,说着,便欲拉走马车。
好啊,冲他们俩来的。
姜容琅忙喊住他,她单臂搂娃,撩开帘子,钻进马车,提出自己的行囊,又叫裴澄拿出陶罐,这才让衙役把马车驾离。
流放的队伍再次出发。
苏青芸依旧驾着马车跟在人群后。
裴隐抱着裴湘和姜容琅落在裴家人后面,裴渡,裴澄走在这对“夫妻”的前面。
他们后面是与裴崔两家无关的流放犯人。
裴隐渐渐有些吃力,麻木地挪动脚步。
“裴明熙,你可一定要走下去啊。”兰卿月与裴隐擦肩而过,雌雄莫辨的少年在阴郁苍白的病美人耳边低语。
姜容琅边走边合计,通过衙役的态度的转变,她敢肯定,渣爹已经联系上他的人,要对自己下手了。谁是他的人?是王衙役吗?
姜容琅走着走着,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。她转身,透过攒动的人头,她看见裴隐唇色惨白,摇摇欲坠。
“啪!”矮个子衙役从裴隐身边经过,甩起鞭子骂骂咧咧道:“快走,耽误了时辰可饶不了你你。”
很多人早已麻木,官差可不管你走不走得动,只要没倒下,就接着走,不走?那就抽。
裴澄听见鞭响便回头,看清后,撒腿便要往后跑。姜容琅伸手拉住他:“阿澄,阿渡,你们先往前走,我去找你叔父,我一定会追上你们的。”
裴澄还是个孩子,力量弱小,由他去根本不顶用,怕是会跟着裴隐一起挨抽。裴家的其他男人也时不时被抽一下,还在队伍前面,也指望不上。
【你猜得可太准了,书上说裴澄在流放路上受过太多苦,跟裴隐一起,被打得皮开肉绽是常有的事。】小一突然上线,打着哈欠说。
姜容琅无暇理它,见裴澄有些犹豫,她将一个较轻的包裹递给裴澄:“我的东西在这儿,会回来的,等我。”
“一定要回来啊。”裴澄看着姜容琅的背影喃喃道。
衙役此举根本不管裴隐死活,弄不好是想让裴隐在路上倒下,到时候他们草席一卷,匆匆了事。毕竟,路上有犯人累死是常有的事。
裴隐线下应该不会死吧,姜容琅想:好歹在两本话本里都占了重头戏。
【啊啊啊啊啊,你不要这么想啊。】小一跺脚道。
不等姜容琅弄清小一的意思,她已经到裴隐跟前了。
裴隐两眼发花,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姜容琅。
眼前的人都在向前走,除了她,朝自己而来。
他快撑不住了,当看清姜容琅的脸时,裴隐搂紧怀中的女婴,放心地倒下。
姜容琅紧赶慢赶,可算在裴隐倒地的前一秒接住他。
裴隐直接把姜容琅压坐在地上。
眼见着身旁虎视眈眈,想要甩鞭的衙役,姜容琅递给他一串钱币。
衙役咧开嘴笑着接过,拿在手上向上抛抛,不再动手,还走远了些。
姜容琅想抱裴湘,发现裴隐即使晕了,也死死地扣着孩子。
她拿出装水的葫芦,另一只手从裴隐的脑后绕到他的唇边。
姜容琅捏着裴隐的唇两边,让他的嘴巴张开,随即给他灌水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少年被水呛醒,乌黑的睫颤颤,缓缓睁开。
映入裴隐眼帘的便是姜容的侧脸,那样近,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。
“醒了?”姜容琅道,“还能起来吗?”裴隐失去意识后很沉,一直压在她半边身体上。
裴隐这才惊觉自己在姜容琅怀里。红晕从他的脖颈蔓延至颧骨,少年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起来。
姜容琅掺着裴隐靠在树旁,随后找了根长度合适又结实的树干给他,道:“没有拐杖,你先拄着枝干走。”裴隐含笑接过,摩挲着枝干表层。
“走不走?”矮衙役见裴隐醒了,二人也准备赶路,便走近说,“快点儿。”
裴隐让姜容琅把裴湘捆在自己背上,拄着枝干向前走,姜容琅则背着行囊,抱着包裹。衙役跟在两人后面,走得慢慢悠悠。
二人赶上流放队伍时,天色已晚。大部队在一处林子里修整,听王衙役的意思,是准备在此地过夜了。
姜容琅实在疲惫,喝了些水便想睡觉。
马车没了,姜容琅便找了棵树,铺张毯子,躺在上面。裴渡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。
裴渡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,流放的这些日子,总跟着姜容琅在马车里面。白天乘车赶路,晚上睡在里面。裴澄白天是不坐的,只有姜容琅强制要求才会坐一会儿,晚上和裴隐一起睡在马车旁,夜里还能帮着照看裴湘。
十几日的相处,裴渡总是下意识地依赖姜容琅,但又害怕给她添麻烦。
他站在姜容琅身旁,试探地伸出脚。
姜容琅噗嗤笑出声,她拍拍身侧的位置,温柔地说:“来,睡觉觉。”
见裴渡缩脚想要脱鞋,她制止了:“不要脱,夜里冷,穿着吧。”
“疼~”裴渡奶声奶气道。
“给我看看。”姜容琅脱下他的布履。
果然,裴渡的脚上有磨损的伤口和水泡。
姜容琅看了,又喊来裴澄。他走这么多天,还不知道脚底下是什么样子。
裴澄扭扭捏捏露出脚,姜容琅瞧着,裴隐前两天给他包扎过,只是伤口裂了,渗出红色的血和淡黄色的脓液。
见姜容琅盯着自己的脚,还要上手拆开看,裴澄有些害羞地缩缩脚:“今天还没涂药,脏。”
“我来吧。”裴隐背着裴湘,拿着装水的葫芦,慢慢挪到树下。
夜深了,姜容琅抱着一把匕首入睡。
她睡得浅,似乎有人从流放队伍中蹑手蹑脚地出去。偶尔,也有衙役在四周走动巡视。
“死人啦!”男人的叫声惊飞树上的雀鸟。